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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嫂行业乱象:与雇主“蜜月期”只有15天

2024-06-25 17:42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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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意昂2注册“这次跟家政公司打一场硬仗!”3月21日,新手妈妈黄思琪在平台上发布了帖子,控诉“天鹅到家”服务劣质。

  她说,在不到3年时间里,她试了6个平台,换了五六十个阿姨,钱没少花,却身心俱疲。在她看来,平台收取高额中介费,却没有对服务者进行筛选,反而要消费者不断地“试错”。评论里,有不少人讲述类似的遭遇。

  而在石家庄某家政公司老板吴越看来,雇主想找做事周全的阿姨,阿姨想找份“事少待遇好”的工作,这种矛盾难以调和。

  在从业者张宝看来,由于获客成本高,深圳70%的家政公司主营家政服务培训的业务。阿姨们只需要短暂培训就能考证,但并不意味着高质量的服务。

  故事从三年前开始。2020年,生了一对龙凤胎的黄思琪开始寻找育儿嫂。她家里做生意,不缺钱,身边的妈妈也都请过育儿嫂。秉着“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”的信念,黄思琪希望婆婆退居“辅助位”,于是分别请了育儿嫂和保姆。

  天鹅到家、甜心妈妈、好孕妈妈、58到家……在选择育儿嫂这件事上,第一次生育的她尤为谨慎,前后试了6个平台,到家的阿姨不下五六十个。而这成为她噩梦的开始。

  “蜜月期”只在最初交费时展现。刚刚交费时,黄思琪每天都能收到七八个阿姨的简历。在她看来,与其说中介希望她能选到自己心仪的阿姨,不如说希望拖过这段可以退中介费的时间。有的阿姨还在别人家上户,就来自己家里面试,还有优秀的阿姨,来做满15天立即离开。

  中介将月嫂分为初级月嫂、中级月嫂、金牌月嫂不同的等级,黄思琪想都没想,选择了最高档的“金牌月嫂”,结果发现来的人还不如月子中心里的月嫂专业。月嫂甚至会把黄思琪自己做的饭菜拍照发给中介,变成月嫂上户时做菜可口的证据。

  “雇主跟阿姨之间,像隔了一堵墙一样,全听中介怎么去包装介绍,你只能点头说好。”黄思琪说。

  作为雇主,她时常觉得无助。阿姨随便扯个理由就可以离开,而这些理由通常让人没办法拒绝。例如,老公从外地回来了,女儿生孩子了要去带,自己手疼不能继续做了……听过太多的理由,黄思琪心知肚明,却无可奈何。

  她也能明显感觉到中介对她坐地起价。由于她“有一点要求”,在市场行情5000元左右时,月嫂工资每月也从来没有低于6000元。但结果并不令她满意。过节双倍工资,过年3倍工资,每月只上26天,只上几天也按日薪发放……在黄思琪看来,这个行业就是拿着最低的学历,却拿着高工资和福利。

  一位育儿嫂在黄思琪家做的不错,黄思琪便将她推荐给一位做妇产科医生的朋友。由于职业特性,这位医生要求阿姨去做了一系列检查,却得出乙肝表面抗体阳性、尿镜检白细胞增多的结果。此时,这位阿姨已经带黄思琪的女儿睡了一年半。

  这件事让黄思琪大惊失色,连忙带着女儿跑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测,所幸没有异常。也就是这时,她才知道,月嫂的健康证明不涵盖艾滋病、梅毒、甲、丙肝,胃部的幽门螺旋杆菌等传染性疾病。

  家政平台“甜心妈妈”一位工作人员介绍,阿姨体检包含内科、外科、尿常规、血常规、肝功能三项、乙肝五项、心电图、胸透在内的基础九项,如需检查其他项目,需客户报销,阿姨配合去进行检查。

  黄思琪将结果告知“天鹅到家”的工作人员,要求退回6000元费用。工作人员反问她“有哪一项说明阿姨有妇科病?”黄思琪愤怒地回复,“阿姨终究是泌尿系统有问题,家里都是坐便,你会让她去照顾自己的女儿吗?”

  她在网上检索发现,哪怕是听起来更专业的“育婴师”,提供的服务也仅限于看着孩子不磕碰到、盯着孩子吃饭、给孩子穿衣服洗澡。“指望他们在教育方面起到一些作用,是天方夜谭。”她说。

  一系列问题最终让她对家政行业彻底失望,她发布了一篇帖子“曝光”这几年的遭遇,天鹅到家的工作人员在文章下回复了她,但一直没有解决她提出的问题。

  数据显示,2011到2020年间,家政服务业从业人数连年上涨,从2011年的1264万人攀升至2020年的3504万人,其中约90%的从业人员来自农村地区。

  中研普华产业研究院发布的家政产业研究报告显示,目前,家政行业虽已形成了一个万亿级规模的产业,但服务需求还在提升,仍有三四千万的岗位缺口。

  报告指出,目前我国有近5000万户城镇家庭需要家政服务,而国内目前登记的家政从业人员却不过1500万人。巨大的供需端缺口造成了优秀的家政服务员在市场上供不应求,而这也间接导致了家政从业人员的工资逐年上涨。

  对于石家庄某中介公司老板吴越来说,好的家政阿姨需要“哄着”。中介行业需要收双方的中介费,通常收阿姨首月工资10%,对于优秀的阿姨,吴越对中介费能免则免,只希望她能在自己公司接单。

  家政客户经理张宝从事家政行业三年。他曾接触过一位广州的客户,愿意提供两三万元的月薪,只要家政人员能提供高端服务。但在张宝看来,这却是个难题。市场上的阿姨普遍学历较低,大多是农村进城务工的人员,难以满足雇主的需求。

  近年来,虽有不少本科毕业的大学生流入家政市场,但张宝感受到,学历、素质高的人却普遍缺少服务意识,难以放下姿态去接受雇主和阿姨之间存在的权力关系,导致其很难做得长久。

  此外,家政行业的社会地位低也是不争的事实,他见过一些年轻、有学历的女孩,只要有更好的机会,都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家政行业。

  大学毕业的余宁只做过一户,就离开了这个行业。她母亲在自2005年离家来到深圳做家政,一做就是近20年。最初进入行业时,她花了一万多元报了全系列的课程,希望提升自己的竞争力。

  即使投入巨大,最初找工作的余宁也屡屡碰壁。有的雇主觉得她动作不够麻利,试了两天就辞退,有的雇主嫌弃她太胖了,影响“风水”,还有的雇主因为她戴眼镜觉得“不合眼缘”。

  “在外面被拒绝很正常的。大家都是陌生人,别人为什么一定要满足你。”余宁想得开,试了近10家后,她终于找到了雇主。雇主看中了她的大学学历,希望她提供早教的服务,也要教孩子英语早教,为上双语学校做准备。

  从宝宝三岁到上幼儿园,她慢慢成为了雇主家庭的一份子。后来,因为要回家结婚,她离开了。走时,宝宝哭得撕心裂肺。她的工资也从第一个月的8500元每月涨到12000元。

  如果没有辞职的话,她可以回到家政公司做讲师。但入行到了结婚的年纪,她自认为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行业中。婚后,她又回到了深圳从事物业的工作,每月8000元,比以前的收入少了三分之一。她不再考虑回到家政行业,她觉得,有了家庭的自己不适合再住到别人家里,为别人带孩子。

  在本科学历的张雅丽看来,她之所以能在行业中立足,是因为她谦卑。她来自广西,今年24岁,大学毕业后,她曾从事教培行业,又被迫“下岗”,到深圳做起了家政阿姨,从钟点工做起,经历了无数家庭。

  出难题的雇主她没少遇到。有的家庭,内部矛盾没调节好就请了她,结果老人不同意。去了5次,每次一进去,老人就把她的鞋子丢出来,叫她滚出去,张雅丽心惊胆战。

  直到遇见现在的家庭,她感觉“缘分到了”。雇主很友善,家里两个孩子,一个14岁,一个11岁。平时,她只需要做做家务、开车接送孩子上下学。对她来说,这份工作很理想,“不用太辛苦,也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”,未来5年,她都不准备更换行业。

  在客户经理张宝看来,这样和谐的关系不可多得。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调节阿姨与雇主间的矛盾。

  在深圳,月薪7000元的广告发出来,会有数十个阿姨来询单面试。张宝发现,更多是“一言不合就开除阿姨”的雇主,“小孩不小心磕碰到,家务做的有瑕疵”,都是被“劝退”的理由。

  有时,张宝会替阿姨感到委屈,“自己带也会有不小心的时候,但是就要求阿姨做到百分百”。阿姨们常常谨小慎微,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辞退,可能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再上户的机会。张宝处在客户与阿姨的夹缝中间,常常会犯难。

  艾媒咨询数据显示,家政服务行业中,超过40%用户曾经与家政人员有过纠纷,其中家政人员态度和专业度是最主要的原因。

  在吴越看来,雇主付了费用,想找做事周全的阿姨,阿姨则想找“事儿少又大方”的雇主。吴越常常夹在中间,一边听着雇主抱怨阿姨拿钱不干活,一边听着阿姨阿姨抱怨“事儿多又吃不好”。

  她见过有些阿姨因为做得太差,每家都做不了两天,于是上了中介公司的“黑名单”。也有阿姨过于计较金钱,来往雇主家的通勤费用都要报销。

  也有雇主被“拉黑”。有位雇主给吴越打电话询单时吞吞吐吐,不敢说自己的姓名和住址,吴越一查手机号,发现这是一位此前已经“声名狼藉”的客户,不给阿姨吃饱饭,还要求阿姨跪着擦地板。

  在石家庄,普通的家政阿姨市场价是6000元一个月。吴越笑称,这比很多大学生的薪资都要高。家政资源紧俏与中介公司的纵容成为了阿姨的底气,有的阿姨做几天就找理由离开,有的阿姨甚至会和雇主叫板。

  张宝估计,实际上真正做家政服务的公司并不多,由于获客成本高,开发新客户难做,深圳70%的家政公司主营家政服务培训的业务。

  报了全部科目的余宁曾经看到,有阿姨为了减少前期投入,只花1000多元报一节课,只为了拿一张合格证,更有人直接办一张“假证明”。

  对于张宝来说,难以在前期考核阿姨的业务能力。只能通过询问阿姨课程内容、要求阿姨提供课程照片等方式来核实合格证的真实性。但也没有规定提到,必须要上满全部的培训课程才能拿证。

  吴越对此感到头疼。一方面,阿姨的主力军是40-55岁的农村女性,接受能力不强,另一方面,她接触的培训基本上都是形式化的,虽然都是有证上岗,但是只能学个皮毛。在吴越看来,从国家或地方层面将家政作为产业化模式培养是唯一办法。

  类似的问题早已被业内关注。早在2019年,国家发改委曾联合多部门组织开展家政培训提升行动,提出通过政府、企业、院校、实训基地的形式开展培训,提高家政服务业从业人员素质。

  张雅丽记得,参加培训前,她拖地就是“差不多干净”就行,没有统一的标准,而培训班教她,要用“s形”的方式拖地,一趟下来,能节省二十分钟的时间,再拖第二遍去检查细节,省时省力,类似的技巧都让她在实际操作中受用。

  在吴越看来,目前行业最需要解决的问题,就是需要统一的行规。由于家政公司大多是中介性质,如果想要对阿姨提出一些要求,阿姨就会选择不在自己的公司接单,这让吴越觉得有些无奈。

  “咱们在公司上个班,迟到、请假、离职,都有相应规则,但是在家政行业没有。”吴越直言,家政阿姨的流动性大,只能保证没有案底、传染病等,“没有任何一家家政公司敢保证阿姨能做得肯定满意,或空上几天保证给安排上人,又或者保证这个阿姨在你家干到底,不加工资。”

  吴越期待着立法实现的那一天。在她心里,家政乱象的规范,对雇主、阿姨和中介公司三方来说,都能长久受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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