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是收集故事的好地方，因为你每时每刻都在感受幸与不幸，痛苦与欢乐，从而更珍惜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。作为服务人员，你更不会怨天尤人，因为，你还可以健康地行走，而那些躺床上的病人，却五一不在经历疼痛的煎熬或者身体不适的痛苦，同时还要付巨额的账单。

　　这个楼层我喜欢，病号一般2-5天就出院，不仅可以接触各类人群，而且每天都可以收集不同的病号故事，生活就像万花筒，不同的病号让你看到不同的价值观和人生观。

　　周五晚上11点，一个病号被安排进14号房间，病因chest pain, 奇怪的是，等她到达房间之后，Lab 工作人员来抽血，主要为了检测Troponin的量，她拒绝，指责在急诊室已经被抽了很多血了，两个胳膊都被扎过，不能再抽了。她完全可以自由行走，现在只想吃点东西快点睡觉。她还有一个轮椅和拉杆箱，轮椅上堵满了她的大包小包，这是无家可归者的常见配置。

　　周六晚交接班，我知道了14号病人的惊人之举，下午出院被工作人员用轮椅送到楼下等车时，她直接打电线，一个救护车直接把她又拉到了另一个医院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。

　　为什么她要这么干呢？她虽然身体状态已符合出院标准，就是不想出院，只想在医院免费吃住，不停地在几个医院之间转换，虽动用了很多社会资源，她自己一分钱也不付，都是政府买单，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。飓风或者恶劣天气时，医院里的homeless会增多，他们最常见的病就是胸口痛和肚子疼这些非常主观的症状。如果仅仅是小外伤，ER的医生也不会让病人住院治疗，胸口痛或者肚子疼，有可能恶化并危及生命，住院观察和检查也是常规操作。

　　周六晚，14号病房住进一个高大英俊的新病号。交接班之前，看他在楼道里拖着输液泵到处溜达，看起来健健康康的，交谈之后才知道，他得了肺炎从ICU转到我们这观察。听说我从中国来的，他立马来了兴趣意昂3招商，开始谈他的公司雇佣了2个持H1b签证的中国工程师和印度工程师，我不禁问：你是做什么工作的？“civil engineer，主攻storm water Engineering，我雇佣的中国和印度的工程师都很能干，做建模时很聪明，但有的时候缺一点common sense”。我猜想他雇的两个博士并不是真的没常识，有可能是文化差异或者语言障碍造成的，这个我深有体会。 有时候和别人聊天时，当我一看到对方迷惑或者不屑的眼神时，就知道我当时的形象就是呆头呆脑的。

　　周日晚，14号住进了一个男性homeless，他也是标配轮椅，大包小包和拉杆箱，有一点不同，他真的需要这把轮椅，因为车祸造成他腰部以下瘫痪，这次住院是因为伤口感染。住进一小时，他就开始说自己的钱包和药不见了，还有一个$14的deordoant也不见了！

　　我看他脖子上还有两条金色的项链，手上还有2个银色戒指，赶紧让charge nurse来和他谈，安保人员和charge nurse都来帮他回忆到底东西放在哪，折腾了2个多小时，也没找到。接下来他拒绝测血糖血压和各种检查，除了止痛药、安眠药和抗生素外，其它的治疗都拒绝。我不知道最终他的钱包和药找到了没，也不能确认他说的是否属实，因为从他住进医院时，工作人员要把他的东西都一一列在单子上，他拒不配合，过了几天，谁能说的清？

　　与homeless拒不配合态度相反的是一位80多岁的老先生，他对人很温和，嘴里总是谢谢不停，半夜他推着walker去上厕所，还要借机做25个提腿动作。他老婆也是笑眯眯的，还给他带来了脚部按摩器和报纸。老先生对我说：“你们楼层服务很好，大家都很cheerful。”白班对他一家儿女子孙印象也很好，彬彬有礼，态度和蔼。后来才知道，这位老先生一家有一个foundation，用来赞助学医的学生。

　　这位老先生让我想起了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，我曾经每周2次去她家干8小时保姆工作，4小时陪她逛街购物，4小时陪她聊天或下棋玩游戏，这老太太和她老公也设立了一个基金，用来赞助USF学生上学。作为回馈，学生毕业后10年，再捐一部分钱给基金，这样实现基金的良性循环。我挺佩服这位老人，实话说她自己很节俭，日常开销很少，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，她家的洗衣机下水道有问题，她不想花大价钱修排水道，我需要拉她去公用洗衣房洗衣服，一次$3左右。看得出，她非常擅长处理关系，继子每年都来看她，她也善待从南斯拉夫逃难来的handyman，一直雇佣他20多年，不管有活没活，每周handyman都上门查看一下，她都付费。

　　无家可归者很可怜，但这些人很多酗酒或吸毒，不自律导致身心健康受损，家庭破裂，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。政府设置了很多救助点，提供免费衣食住行，律师都是免费的。但很多无家可归者宁愿流浪大街，也不去救助中心，他们不想受约束，在救助点不能抽烟喝酒吸毒，要遵守救助点的要求才能住，基于人道主义精神，作为救死扶伤的医院，就成了一个他们免费获取宾馆体验的一个地方。看见医院发给我的医疗账单，有时候我也会有情绪，我辛苦劳动付自己的账单，这些寄生于纳税人的homeless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，是不是有点奖懒罚勤？继而深问：如果我自己不自律，或者阴差阳错，有一天是否也会homeless？想到这，我立马去搬砖了。

　　原标题：《14号病房里的无家可归者——Juliana记录美国护士日常（10）》

　　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，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，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，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。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