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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疯韩剧流量密码
看起来,这部剧打算简单地把亲密关系问题归咎于经济,却并不打算好好探索人在此社会环境中感情状态的变化。对于一个主打发疯的剧本来说,只要发疯的情绪来源真实、金句扎根于现实主义的观察,似乎也就够了。
对于年轻人来说,看别人变着法子发疯,大有借他人之酒杯、浇自己之块垒的快感。最近,韩剧《好久没做》刚播出,便蹿上了豆瓣热门,目前评分8.6。
“好久没做”——这个剧名翻译自英文名“Long time no sex”,让人以为是要探讨现代东亚人的“性”,探讨性萧条的现实。但实际上,这对夫妻与普通韩国年轻人一样,面对着负债、失业、房价缩水、房贷利息上涨的都市贫困。在经济问题面前,爱情和性都成了非必需品。爱情不再是婚姻的核心,经济共同体才是婚姻的本质。
在意外发现朋友出轨后,夫妻俩找到了搞钱新路子,靠勒索偷情者来解决经济困难,上演了一出都市新穷人的黑色幽默。
有些年了,韩剧的题材从“谈恋爱”变成了“谈压力”,欧巴变成了“西八”,从温情脉脉变成了歇斯底里,暗暗回应着韩国日渐严峻的社会现状。
在《好久没做》里,“正峰欧巴”瘦了不少,复读7次(《请回答1988》的剧情)终于考上了大学。转眼2023年,他创业失败,也找不到工作,现状是靠老婆贷款买了一辆车,变成了出租车司机萨姆尔。
妻子雨珍在家看电视时,新闻台里正播放着采访购房者的报道。几年疫情过去,经济没有变景气的征兆,房贷没还完,房价跌掉了三分之一,还贷利息却一涨再涨。家庭经济捉襟见肘,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。雨珍吃白米饭只配泡菜,萨姆尔开车困了买杯咖啡都要自我反省。
不过,只是在一夫一妻制的婚姻里消失了。它到处溢出,发生于不见光的角落。
萨姆尔的好友看似婚姻美满、家庭幸福,实际上有一方长期出轨,另一方无法忍受虚假的无性婚姻,长期独自酗酒。
在酒店前台工作的雨珍则因职业之便,接触到了各种偷情男女。久而久之,雨珍甚至有一个专门的笔记本,记录下这些偷情男女的基本信息,并看心情暗中使绊子。
与其说雨珍这种行为是“正义感”使然,不如说是逼仄生活里的报复心作祟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这种偷情观察上升为夫妻俩的搞钱行动,借此劫“富”济“贫”。透过“捉奸”视角,我们得以在蒸腾的情欲背后,看到高强压力下的众生百态。
婚姻里没有忠诚,可就算偷情关系里也没有真爱。要知道,现代浪漫爱的概念可是肇始于19世纪挣脱世俗枷锁的婚外情。看来这部剧是要将爱摧毁到底。
在男职员收到萨姆尔夫妇的勒索信之后,观众发现他连1500万韩元(约合人民币8万元)都拿不出,好说歹说让偷情对象一起分担勒索费,女方不同意。最后痴情欧巴人设坍塌,竟要求对方归还垫付的房租300万韩元。
说好的忠贞不渝,最后都是金钱算计。连一丝体面都荡然无存,两人最终不欢而散。
虽然从第一集刚开始就充斥着吻戏,但实际上,剧中的吻戏基本都很倒人胃口。就像不知餍足的暴食者,大鱼大肉往嘴里塞,吃得嘴角流油,毫无美感与张力可言。
电视剧里,当妻子雨珍受到姐妹启发,决定主动打破无性婚姻,丈夫却说“这么刻意不是爱”。紧接着雨珍反驳,“都共享银行账户了还不是爱吗”——经济适用时代,也是浪漫爱坍塌的时代。
这部剧的导演全高云,还拍过一部口碑不错的电影《小公女》。片中堪称经典的一幕,是男生去女友的出租房见面,聊着天,气氛到了,两个人脱光衣服。但房间里没有暖气,太冷了,抱作一团的两人松了手,各自穿上衣服,决定春天再说。
令人不安的、经济局促的状况下,谨慎、保守、瞻前顾后替代了浪漫爱所必备的冲动、激情和不顾一切。
有趣的是,在这种经济适用的现代情感图景下,女性的择偶观也同步发生了改变。无论是手捧莲花的佛系正峰欧巴,还是这部剧里性格平和、人生平淡、长相平常的“性平男”萨姆尔,都与性张力毫不沾边,但这不就是吃遍小红书红利的“人夫感”?
白天在外恪尽职守,努力赚钱不乱花钱;晚上回家系上围裙,可以做一顿可口饭菜,对家人嘘寒问暖,情绪稳定、有求必应,像小忠犬般输出情绪价值。
在雨珍和萨姆尔的关系中,雨珍一开始就是那个主动出击者,是婚姻经济里的决策者和主导者。而萨姆尔则性情温和、喜欢缝缝补补,下了出租车回家,还能做好吃的泡菜。
在“捉奸”行动中,雨珍是那个指挥者,而萨姆尔则是执行者。虽然执行过程中难免再次暴露软弱本性,但好就好在对老婆言听计从、责任感爆棚。这样的窝囊感,并不惹人讨厌。
听起来,这好像是一场女性择偶的断崖式降级。但在今天,择偶标准当然也会“回归理性”,无论是窝囊感还是人夫感,都是人们有限选择里的最安全选择。
从第一集开始,这部剧就奠定了某种熟悉的精神状态——在各种挤压下随时可能到临界点的结果,就是发疯。房间里的大象稳如泰山,小鱼虾米互相倾轧,撕开体面、集体疯癫。剧中女主不时金句频出,“疯子才能发财”“不用可怜,韩国没有不可怜的女人”。
看起来,这部剧打算简单地把“好久没做”这样的亲密关系问题归咎于经济,并不打算好好探索人在此社会环境中感情状态的变化。对于一个主打发疯的剧本来说,只要发疯的情绪来源真实、金句扎根于现实主义的观察,似乎也就够了。
就像去年大热的女性主义电影《芭比》,将父权建构的因果以童话寓言故事的方式呈现出来,指出父权最不堪一击的地方,并轻而易举地将其打破,这部电视剧也不企图细水长流地讲述现实问题。它就像一场脱口秀,以黑色幽默的方式把这些问题点对点地呈现出来,然后以天马行空的方式一股脑发泄出来。
在戏剧性的打劫结束之后,这些辛苦敲诈来的钱,被夫妻俩一个用于凑钱给老爸买生日礼物,一个用于给姐姐女儿付补习班的费用。整部剧几乎就在犀利心酸和发泄性爆笑中反复横跳,狠狠击中观众的情绪点。
网络上有一个梗,说这些年来,韩国(影视剧里)没有欧巴,只有“西八”了。回想起来,这些年出圈的韩国影视,几乎都具备这样的特质。
在李沧东的《燃烧》里,主角几乎都是“疯子”,既得利益者因虚无发疯,底层因愤怒发疯;在《鱿鱼游戏》里,人们玩一种射杀的游戏,残酷的杀戮戳穿一夜暴富的幻梦;在《黑暗荣耀》里,全片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……韩国人的“疯”,从精神上的隐隐发作,逐渐演变为情绪表层集体爆发。
但《黑暗荣耀》《超异能族》等剧集,都是先让观众产生足够的被压迫的代入感,再为观众提供适当的情绪宣泄出口。《好久没做》的开头干脆不再铺垫压抑故事,一上来就呈现疯癫状态。
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,韩国爆款影视“发疯”还能大获成功,正是在于其对不同阶层差异的展现,以及对社会情绪的回应。
韩国学者金振京曾表达过对日韩现代化的隐忧:日本将西欧现代化的300年压缩成100年,而韩国只用了30年。一个保守、传统的国家,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资本主义转型,走进了国际舞台,然而也带来了许多社会问题。这速度之快,快到社会各界基本没有时间好好反思。
这个充斥着矛盾的、来不及反思的社会,便是今日韩国影视作品创作意识生长的土壤。而这些影视剧如此深得人心,正能说明,人们的满腔愤懑,已经快要憋不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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